广宁城巡抚衙门内,巡抚王化贞,正高座案前,手执一封书信,细细阅读。
这书信正是他的老师,内阁首辅叶向高的亲笔。通路之后,第一时间被送到王化贞的手上。
中军游击孙得功一旁察言观色,见王巡抚看叶向高的书信,看的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不知缘何,于是试探道:“大人,叶阁老有何嘱咐吗?”
王化贞叹了一声,缓缓将书信放下,满面愁容道:“陛下钦点的天下第一武状元,不日将至广宁城。”
“此事早有意旨传来,全军皆知啦。难道,阁老的书信与此有关?”
王化贞点点头,“恩师信上直言,说不必重视这个状元公,只给他分派些无关紧要的闲差即可。可是……”
王化贞显然对叶向高的吩咐,感觉很为难。“这状元公虽未受官职,却是陛下钦点之人,万一他日得宠圣恩,我岂非得罪了他?”
孙得功思索道:“大人,状元不封官,就派来咱们这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卑职觉得,这事蹊跷。”
“哦?怎讲?”
“卑职听说,这个状元是以诡计得之,他连马都不会骑,哪里算是个武人,更谈何武状元?依卑职猜测,这个状元公,名不正言不顺,对他这称号信服者甚少。恐怕就连陛下,也只是想试他一试,所以,不予授官。”
王化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恩师才担心此人能力不足,唯恐他延误军机,故而特意要我闲置于他?”
“卑职以为是。”
“那你说,本官该如何安置他,才能既不得罪状元公,又不违逆恩师之意呢?”王化贞两下为难,为了做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还真是操碎了心。
孙得功低头沉思半晌,眼前一亮,“大人,此事不难。等他来了,大人大可请他前往各个阵营,给士兵讲讲话,鼓舞势气。实在不行,就随便把他分到哪个阵营里,跟着练练兵。若是他要分兵,或是点将,遇此等大事,您就跟他打太极。总之就是,大事绝不允许,小事通通放权。”
闻言,王化贞嘴角上翘,阴云顿消,“甚妙,如此既能令状元公感觉到本官对他的器重,还能不违背恩师之意。好好……”
正这时,衙门门口的守兵进来报,状元公来了。
殷复声连日来玩儿命的赶路,一入广宁城,人烟寥寥,远不似其他城镇繁华。
马车驶入城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压抑的气息,紧张,恐惧,愤怒,仇恨。各种情绪汇集在广宁城的上空,形成了即将爆发的战场。
殷复声清楚的记得,努尔哈赤渡辽河,攻打西平堡就在正月中下旬,距离眼下,只有短短十数日。
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状元公,哈哈……”殷复声正在巡抚衙门口等候,王化贞竟亲自出府相接。
打量王化贞,此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中等,偏高,四方脸,黑发黑胡,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嘴唇微厚,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
这时,旁边儿孙得功也热情一礼,“状元公一路辛劳啊。末将游击孙得功,这位是巡抚王大人。”
殷复声一听孙得功此名,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此人瘦高个儿,长脸,大约比王化贞小个几岁。眼弯嘴翘,看着很热情。
看来,王化贞和孙得功的关系的确密切,初次见面,就遇二人相随。这要检举揭发,恐非易事。
殷复声可没时间和王化贞寒暄唠家常,不到二十天,此地即将硝烟弥漫,血肉横飞,他哪有闲情浪费这唾沫星子,一见面便单刀直入,“学生殷复声,受陛下重托,来此辅助巡抚大人对抗奴酋。来此途中,学生计算过了,料想建虏军不出十五日,即将渡河来犯。不知大人可早有防备?”
闻言,孙得功眉梢微微一颤,看着殷复声的眼神立刻由热情,转而变得凌厉和防范。
而王化贞则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殷复声一来就问这个,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对于什么十五日之期,更是不屑一顾,好似没有听到。
王化贞侧过脸来与孙得功对视,二人故作镇静的一笑,随即道:“殷状元一路劳顿,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谈不迟。”
孙得功道:“是啊是啊,军中之事,巡抚大人早已有所安排,莫说十五日,就是明日那奴酋来了,他也是自讨苦吃。殷状元就不必为此操心了,还是早去驿馆歇息吧。
“可是……”
”呃,若是殷状元不放心,不如明日,叫孙将军带殷状元到各军营处走走看看,全当代替本官,前去巡视,如何?”王化贞道。
“这……”看这二人一唱一和的,一心只想让他赶紧去驿馆休息,心知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自己日夜赶路,也确实疲惫。“那好吧,明日学生再来叨扰。”
离开了巡抚衙门,回到驿馆,随便吃了些东西,殷复声准备宽衣睡觉。
自他赶路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睡过一觉了。
衣服刚刚解开,哗啦一声,老仗所赠的那本《纪效新书》,应声落于地上。
差点儿忘了它。
殷复声俯身捡起,回身躺在床上,随手翻看。只见封页之后,又一页,其上手写标记:第十九卷,总章。
《纪效新书》,殷复声隐约记得这是戚继光所著,至于全书有多少卷,什么内容,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书中有字有图,皆为手写手绘。有些字迹已经因日久,而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