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大人越说越怒,在这小小的书房之内,又是亲近心腹,身份地位这些平日压在身的东西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跟普通人一样,暴跳如雷,既恨张家公子目无法纪,又恨那个死去的青皮不长眼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德裕在一旁低眉顺眼,由着通判大rén dà发雷霆,他倒是明白,自己只是遭了池鱼之殃,大人心的怒火还是发泄出来为好,若是一直憋着,心气不平,万一做出什么不智的决定来,到时候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屋内的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平息,通判大人一脸疲惫,望着烛台愣愣出神,为官三十余载,年少时胸怀大志,决心要做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奈何事不从愿,空有满腔抱负却掣肘不断,现如今雄心不再热血已凉,抬头遥望,只觉得前路渺茫荆棘丛生,还有万丈深渊藏于红花绿叶之间,一不留神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深夜惊醒,常常身体发寒手脚冰凉。
见通判大人久久不言,德裕苦不堪言,家还有信人等候,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心一动,前一步小声道:“大人,此乃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呀!”
“良机?此话怎讲?”
“大人这些年仕途坎坷,虽身怀治民之术,却无施展之地,细说起来,根子还在这‘单薄’两字!大人还不明白么?想那知府陈伦,不过而立之年,何德何能竟能做一州之长,当真靠的是他自己?大人可别忘了,他娶的那位贤内助,可是姑苏李氏的嫡女。。。”
提起知府陈伦,通判大人觉得好生嫉妒,他与此人政见不合,早已暗生嫌隙,私下里不止一次嘲笑对方是黄口小儿,书生意气,做事顾头不顾尾,可是这样一个人,因为娶了李氏的嫡女,从七品县令一路平步青云,年级轻轻当了这苏州府的知府,自家还要高半级,见了面,还需恭称一声官!
呸!那陈伦有何本领治理一府?凭他那一身皮囊?说到底,靠的不是他家夫人,还有李氏这座靠山么!嫉妒使通判大人质壁分离,横竖都看知府不顺眼,只因眼红的很啊!
“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察觉到通判大人有些心动,德裕急忙再次劝道:“区区一个张家,大人当然无需放在心,可大人别忘了,张家背后还有个梁相国!这些年来,门阀氏族把持朝政,驱赶异己,对不从者打压不断,梁相国和大人出身相似,都是起于微末,但为何却能稳如泰山呢?”
“只因梁相国简在帝心,朝诸公,约有三分之一都出自其门下,旁人主持科举,加起来也不足他一人之多,乃是天下士子的座师,官场的万年长青不老松啊!”
“大人若是能与梁相国攀关系,何愁以后仕途不兴啊!”
“住嘴!”通判大人一声怒喝,制止了幕僚继续说下去,神色严厉道:“我杜某人为官一方,只求无愧于心,你却让我趋炎附势,做那攀龙附凤之人!德裕,我看错你了!”
“大人!”
“你先下去吧,关于本案,我自有考量!”
“是,大人,属下告退!”
等下属离开房间之后,通判大人冷哼一声,幕僚的意图昭然若揭,摆明了要给那张家当说客,若是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他也枉称宦海沉浮几十载。
不过这人到是有一点说的对,张家不算什么,但梁相国绝对是一座大山,只需动动手指,能将他这个小小的通判轻松摁死,拍死一只苍蝇来的还要简单。
还有那天下士子座师的名号,听起来委实大气唬人,这德裕不在官场却不知道,梁相国是迫不得已,圣天子需要他来牵制世家门阀,以免朝成了一言堂,这权衡之道乃是帝王心术,双方神仙打架,一个小小的通判还想加入其,别到时候龙没攀,反倒最后惹了一身腥臊!
想到这里,他立刻做出决定,走出书房对外喊道:“阿福?阿福!”
管家匆匆而来,俯身问道:“老爷?”
“你现在安排人备好马匹,另外去通知张校尉、卢校尉,让他们即刻过来见我!”
管家疑惑道:“老爷,您这是。。。”
“我要连夜前往各县督查赋税徭役情况,到了明日你在府外挂闭门谢客的牌子,若是有人问起,说我不在家,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对了,稍后我留下书信一封,到时候你亲手交给知府大人,我不在的日子,州府事务暂由三位府丞商议而定!”
“是,老爷!”
回到家,德裕匆匆走下马车,对着旁边的下人问道:“人在哪里?”
“回禀老爷,正在书房内等着您呢。”
点了点头,连忙朝着书房走去,快到时他放慢脚步,整了整衣衫,又使得呼吸均匀,这才不急不慢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房间内的那人,双手抱拳笑着道:“安伦兄,幸不辱使命!”
那人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前问道:“德裕兄,通判大人答应了?”
“安伦兄猜错了!”德裕摇了摇头,卖着关子道:“他没有答应。”
“那德裕兄的意思是。。。”那人惊疑不定,随后脸色大喜道:“难道说。。。”
“没错,通判大人今晚必将离开苏州府!这桩案子将会交由三位府丞来审!”德裕智珠在握,说的斩钉截铁!
那人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