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言归当下。
眼目前,秦樱为人捏着了短处,万般无奈,也只得为五鹿浑解了毒松了绑,又令况行恭传了好些个餐食入房,眼睁睁瞧着五鹿浑两手并用,吃得个痛快酣畅不亦乐乎。
苦候了半柱香辰光,秦樱方见那五鹿浑终是抚抚腹皮,不疾不徐打个饱嗝,后则将身子微微后仰,懒散靠于圣檀椅背上。
“宋楼厨子,手艺确是一等一的好。”五鹿浑吞口清唾,直感方才风卷残云吃到了喉咙,现下已是压也压不下了。
秦樱闻声,冷哼应和,下颌前点,缓声笑道:“此一时,祝家儿郎这幅胃肠,倒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了。”
五鹿浑听得此言,只将目帘稍稍一落,脖颈一歪,随声接应道:“宋楼奶奶谬赞。美馔当前,在下本就无有拘束,不甚挑拣。且论药食同源之功,岂在一朝一夕一茶一饭?”
秦樱唇角一颤,未再做声,只不过一振肩胛,前后左右往八维送些个白眼,后则抿了唇阖了眼,又将面颊朝前扬了一扬。
五鹿浑见状,倒也不恼,唇角微抬,缓声自道:“奶奶无需懊丧先前差池。常有疑邻盗斧之辈,时积日累之下,愈无实证,反就愈思愈真、愈辨愈像;加之奶奶行事,向来致密无失,推己及人,闻人姑娘一句冒失说话,自然成了奶奶眼中可识可捉之破绽。至于后续筹谋,你我皆是临渴掘井,有几处想不周全,也是常情。”
此言一落,况行恭于一旁早见不耐,两臂一抱,薄怒恼道:“此一事,计较起来,倒是老朽之过……头壳一热,蒙头瞎眼作了个吞饵游鱼,坏却平生;老夫人慎之又慎,严之又严,提防得深些,还多谋画了一计试探……”
一言未尽,秦樱已是摇眉苦笑,探手未及况行恭衣袖,晃个两晃,作势轻扯,又再叹口长气,以为噤声之令。
顿个一顿,秦樱方才开目,稍一使力,捉了况行恭腕子,这便引着其取了座,同自己并肩接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话落,秦樱低眉,云淡风轻将广袖一寸寸顺着捋得平整,后则朝对面五鹿浑挑了挑眉,龙骧虎视,颇显了些须眉气概。
“祝家儿郎,你身既无雕青,却肯舍出性命,连环使计,试探老身根底,想是近日江湖风起,三经宗主膺怀天下武林,焦劳异端,竭蹶时形,这便挑择腹心,程能授事;以名缰套了生死,凭利锁困了心神?”
此话一出,五鹿浑怎听不懂弦外之音,悠悠叹口长气,抬眉直面。
“家师常有教导——仁义千钧重,身家一羽轻。异教怙恶,同道罹殃,眼下本当是舍身取义济世安民之机。”稍顿,五鹿浑喉头一颤,咳了一咳,“惜得在下筋骨不佳,头脑不灵,肩膀尚嫩,担不得那劳什子的经纬乾坤,故也从未敢以家师‘竭节尽忠’之辞为己任。”
“这倒妙极。”秦樱闻声,立时拊掌,“即便姬沙许你名利,然则无论如何,终要计功行赏。眼下瞧来,是得个白银充囊抑或落个黄纸相吊,尚且两可;倒不若于我这处,卖个便宜——旁的全不需要,只愿你缄口不言,装傻装楞,全了老拙行止便好。”
秦樱一顿,不疾不徐紧睑四顾,“想你小子也有耳闻,当知这世上,还没有宋楼买不下的秘密。”
五鹿浑闻声浅笑,屈指挠了挠头,待后知后觉思量起自己乌发尽失,这便立时愀然不乐,唇角一耷,摊掌往那光秃秃的头壳上打圈摩了又摩。
“在下不求甚流芳百世之侠名,亦不意如云富贵、似水光宠。”一言方落,五鹿浑手上动作稍止,侧颊嘬腮,自顾自思虑片刻,一字一顿,轻声叹道:“兴许,在下这辈子,所求所证的,也就是个物之实相、人之本然罢了。”
况行恭闻声,心若焚灼,头项一低,攒拳使力,将自个儿指骨顶得咔咔作响;切齿瞠目,半晌,方自那酸涩的牙根子里挤出半句说话。
“乳臭小子……你当真……不识抬举……”
五鹿浑眨眉两回,面上一黯,不待况行恭多言,已然哼道:“况老所言甚是!在下、在下胞弟,连同宋楼容公子,年纪相仿,脾性相投,哪个不是口尚乳臭、嘴上无毛?容兄于宋楼之内,自然为人视若拱璧,然若因着年轻气盛,于楼外有些个山高水低,那时那刻,敢问宋楼奶奶该当如何是好?”
言罢,五鹿浑却在须臾之间陡地变个颜色,徐徐冲对座秦樱抱了抱拳,和羞带怯笑道:“奶奶大谅。在下着实畏了况老一些个霹雳手段。所谓惩沸羹而吹冷齑,伤虎筋而惊曲木,祝某言行,好为奶奶添了笑柄。容兄同我,兴味相投,意气相合,该当是八拜的弟兄。祝某瞧着容兄面相,便知其日后自当为蛇为龙、为锋为颖,哪会落得个英年早亡、命掩黄沙的凄凉下场?”
秦樱面上瞧着虽是不急不恼,然则自五鹿浑口中吐出的那些个亡命之辞,却若利矢,触激耳鼓,砭戳皮肉。转念再想,其又感五鹿浑故意卖了个台阶,红脸白脸交替上场,这般一来,颇显刻意,兴许此事或存转圜之机。
思及此处,秦樱唇角一颤,颔首亦是笑道:“老身瞧着祝家儿郎面相,同非短命绝户之人。想来你与欢儿,且有几十载的兄弟可作;两家子孙,更当久有交络才是。”
“承奶奶吉言。”五鹿浑稍一起身,似模似样拱手施揖。待得站定,又再倾身向前,逃目低声。
“正因早知这江湖没有宋楼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