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袭替服役已经不小了,毕竟有幼军这么个编制在。还有许多武官世代袭替时,十二三就袭职,还有跳过监生学习这一环节,直接充任本卫掌印官的例子在。
所有衙门都一样,谁掌印谁就是堂官,谁就说了算。
明媚朝日阳光照射着大木盆,晒温后是用来洗衣服的,周朝秀拘两捧冰凉凉的水洗了脸,随张氏进入堂屋吃早饭。
荷叶包、油煎豆腐、小米粥,还有一道凉拌的苜蓿嫩叶。
荷叶包对张氏来说似乎是常见的早餐,她习以为常,说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不同于她,周朝秀抓起第一个荷叶包时,稍稍愣神,想起了自己在炭场时的不痛快记忆。开窍后,总以为自己是个新自己,不同于过去,是个崭崭新的人物,不再是过去在炭灰里打滚的可怜人。
想起了炭场里的朋友,原来自己也是有朋友的,昨夜称兄道弟的陈可昌不算朋友。临别时他特意、好心嘱咐那么多事情,可能仅仅是为了彰显能力,让自己追随他,充当他的羽翼。
开窍之后,连原来的自己都看不上,自然也看不上原来那些不上进、混一日是一日的苦难朋友。
见他走神沉眉不展,张氏以为当值时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就说:“许世平引阿秀去当值,他就没别的说法?”
“没得,昨夜领取衣装、腰牌、刀时,他一副公事公办不徇私情的样子。”
周朝秀轻叹一口气,咬一口包子,滋味儿直冲心田深处,眼角竟有些湿润,语腔略有哽咽:“我娘没了后,就再没吃过包子。大嫂看不起、嫌弃我是累赘,就是闲了睡懒觉,也不会给我搓洗一把衣服,或做一顿可口的吃食。炭场里的赵班头管工钱,也不给我,是直接给大哥的。”
“要说亲,我和大哥是亲兄弟,大嫂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他们还不如嫂子体贴,我与嫂子本就没什么情分,嫂子给我洗衣服,做吃的,也就我娘在的时候能这么关护。”
张氏闻言,小心翼翼吃一口包子,咽下后才斟酌言语,露出一种如同门外阳光一样的笑容:“你我怎么没情分?若不是阿秀,我就得被周家人逼死。阿秀对我有活命的恩情,这难道不亲么?”
顿了顿,她宽慰说:“也要想开些,你兄嫂成婚已近四年,始终不能生育。他们两人间有怨气,谁看谁都是不顺眼。只是你夹在中间平白受气,并不是他们有意苛刻待你。”
“就像野狗一样,不高兴就能拿石头砸着出气?”
周朝秀闷闷反问一声,又咬一大口包子,吃掉一半嚼着,咽下:“死里逃生后,我就想着过好日子。也没去想到底该是多好的日子,只要比以往强一些,比大哥他们好过就行。嫂子与我都是苦命人,那时候就想着和嫂子一起过好日子,得让大哥他们见了后悔。”
“至于具体是个什么好日子,真没想过。”
“反正当时心里头怨气大,如果咱过不了好日子,要被人逼死,那他们一个二个的也都别想好过,要陪咱一起死。都是欺软怕硬的,被我唬住,嘴上不依不饶,还不是乖乖拿了钱出来办丧。”
又吃掉剩下半个包子,周朝秀露出笑容,对神态恬静的张氏说:“良兄有遗泽,我和嫂子命不该绝,该有好日子过。以后,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咱要吃有荤腥的包子,隔个五天、七天,咱就吃一顿河鲜,每月的初一、十五就割一两斤肉来包饺子吃。衣服要干净体面,吃的要有荤腥,出入要骑驴骡,家里还得摆些书看。”
“我还要把大哥、大嫂接来一起住,也让他们跟着吃肉。他们吃肉,就得给我们好脸色看,要看咱眼色说话。等吃惯了肉,这宅院也就到期了,与他们的情分也就真正耗没了。那时候,咱们买个大一点的宅院去住,得让大哥、大嫂想起来就难受。”
张氏目光柔和,等周朝秀气呼呼说完,才轻笑:“阿秀这么大人还一股子孩子气,好,就过好日子,让你兄嫂跟着好好吃肉过好日子,再让他们吃不上肉。这叫什么来着,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