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宫果真与皇父进了私言,倒也不白担了这名声。可恨不知哪个贼虏害我,叫世人以为本宫可凭喜好断揽军政要事,百般诋毁于人。
“且可笑,安国公一家不知怎么恨着本宫呢。”
她抬眼看一眼李绸,对他叹息道:“这场祸事,我作为你武通县公府主母,本该替安国公及李氏宗家美言一二。
“可我亦向宫中探询过,安国公确凿利令智昏。
“直说往北境输送之私销衣甲棉服等,就有一万件棉服、五千石粮食、药材一百车,是径由郑郡李氏商道轮转的,且还有不少经由北地辗转往西、北,落入炎顺胡虏手中……
“想这数年鏖战,秦、中二州所迁调的西出北上之兵卒,十去而能归不过二三,北地州郡十室九空的村县亦不知多少——为母的就有倚庐之思,为妻的也难免捣衣之怨,若还有小儿女的,其情不啻惨痛矣。
“想姜、李这般倒行逆施,着实令人发指。本来武通县公一脉同要论罪,皇父念郎君实在西陲以死效命,且与安国公并郑郡李氏宗族割断,因此才祸不及我家。
“听宫中妃嫔传言,以科举入仕的吏部侍郎薛封竟请奏皇父,议要不拘男女妇孺尽斩李氏九族之人,不但有寒门官吏附和,连并州王氏族长王辅大人,也传闻有意附议薛封请奏呢。”
望时近侍望月身边者,亦有出自公府之旧仆,听着嘉善公主此言,纷纷骇然相觑。
自来有爵之士族出了罪官,不过免官甚或出族,再来一句“永不叙用”罢了,少有似今次这般,以至于祸及妻女子弟的。
可见此番姜氏、李氏算是触了众怒了,那原来与安国公府有些牵连,不由心中暗暗侥幸,幸亏我并不在安国公府隶册中——而有亲友受安国公祸殃,一时竟也顾不得了。
当然,望月所言王辅将附和鼓吹之事,也确实是有传闻的。
做着千牛卫左将军的王五郎,本就因承揽此番姜氏、李氏通敌谋叛大案,已使并州王处于风口浪尖。
若王族长王辅还敢公然发声要姜氏、李氏灭族,就是要将王氏阖族放在火上烤了。
望月说着不觉叹息。
这一席话,虽是有意说给公府中李氏仆役听,免得他们还对安国公及李氏宗族还抱幻想,甚或以为她对李氏当救而不救,对她有了不当揣测。
说着这些话,此时她心中不免也沉甸甸的——天下风雷变幻,细想起来,其实真叫人心惊肉跳的。
看到还侍立李绸身侧的武婢夏至,望月又拿着李绸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掰扯他的指头玩。
只觉他的手略嫌冰凉,且手指微微发颤,若有所思地瞅了李绸一眼,对夏至道:“天气阴冷下来了,你去取公爷袍服来。”夏至应诺而去。
望月与李绸相坐无言,不一会儿,内侍来报,说公府田庄上的三位管事来了。
望月只好打跌精神,意将家产大事先料理了,李绸自然还叫他在一旁坐着,听不听的叫他看着办。
这几个管事,望月月初本先召见过,此时还能站在她面前的几位,是优胜劣汰,从沙砾子淘出来的金子。
此时她召见她们,是要细查家产中的林田庄院,及产下隶属的人员财货等。
才只说要瞧账簿子,侄儿阿琳上了文课下来了,便顺势叫他在一旁随意听着。
——————————————————————————
不说望月与庄头如何过招,只说被当众下脸、好一顿教训的清明如何言行。
清明被嘉善公主打发到厨房,强忍着羞愤痛恨支应一下午,到底没忘了她要办的“正事”,就已在晚上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干半天刚要从厨房出来,见了喜气盈盈不知做什么回来的谷雨。
清明、谷雨二婢,从前并不一道当值,相见还能温言善语——然谷雨喜与嘉善公主亲近,且与她身边内侍、宫婢皆交好,清明私下里偶有讥刺之语,二人便心照不宣地交恶了。
二婢迎面撞见了,一时谁也不理会谁,谷雨更从鼻缝里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厨房。
公爷跟前,今日是夏至与清明侍奉,谷雨亦在厨下学些手艺。不想就遇上清明受挫被贬在此。
谷雨是面上明朗活泼,不代表她也是个心里憨的。
因她自幼与清明几人长在一处,其实知道清明的个性。。
四年前,她与其他三个武婢,甫来到公子身边侍奉,清明那时总是浓描淡抹,身上弹着怪异的香气,整天在公子面前搔首弄姿的。
只不过,清明如此作态没几天,公子便得了军职往西疆赴任去了。
向少叱喝下人的公主,今日对清明发作了一回,她对清明更加警惕防备起来。
若有所思地进了厨下,谷雨就笑眯眯地跟厨役说话,暗暗打听清明适才在厨下都做了什么,便听到有人笑道:“招娣姑姑来了——”
就有招娣与人笑言之声:“我来瞧瞧。公主见完外庄管事,许就要傍晚了,公主与公爷只要吃得简单些。那汤可熬煮好了?”
———————————————————————————
被谷雨惦记的清明傍晚下值之后,与夏至、大雪在她们的宿房中,凄然伤感地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待不哭时又虚虚地盯着一处,恍恍地发呆,对身侧坐着的大雪夏至理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