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龙一怔之后,负气一般的一甩袖子,给胤禩行了个马扎,一板一眼道:“微臣恳请八阿哥,看在数万黎民的份上,收回回撤的命令。”说罢朝胤禩一跪,伏在地上带着颤声道:“请八爷代替天下黎民百姓,守住这大坝呀——”
胤禩挥手让高明和跟着进来的侍卫都出去,起身亲手去扶于成龙,谁知于成龙铁了心,死死跪着口称如果胤禩不答应就不起来。
胤禩仰天长叹,估计当年靳辅也是这样被气得半死吧,这家伙可不是一般顽固可以形容的。叹了口气,胤禩用更大的力气去扶于成龙,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于公,我知你冒死死守大堤,是为了黎民百姓;然于公你可曾想过,今日我胤禩这番举动,可是也为了黎民百姓?”
于成龙闻言一愣,一不留神被胤禩扶了起来,兀自咀嚼着胤禩刚才的话,那字里行间的意思让他不愿去承认。他是昼夜巡于大堤之上的第一人,眼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堤的险情……只是,如论如何……他也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从一开始便错了么。
低下头,于成龙双肩绷紧得如同一张扯到极致的帛,随时都会裂开,他不肯抬头,口中喃喃道:“三年的心血啊……真的……不成么……”
胤禩也觉胸中苦闷不已,只能将扶着于成龙肩膀的手紧了紧。
许久之后,于成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抬起头来,反握住胤禩的手道:“八爷,若是皇上怪罪起来——”
这事真是可大可小啊,但按照过去的惯例来说,大水经过摧垮堤岸之后,必然有人会被抛出承担责任,比如当年的靳辅。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很多河工都知道大堤不日必然不保,也不敢真的开口说出‘弃堤’这样的话来,若是事后龙颜大怒,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必将被冠以祸乱军心的罪名,顶上乌纱不保倒是小事,重了只怕人头落地祸及家人。
胤禩此刻也重拾温煦的笑意,拍拍于成龙的肩,道:“于工莫要担忧这些,万事有我。”
万事有我……
万事有我……
于成龙嘴唇抖了抖,第一次看胤禩的眼中,没有了抗拒的意味。
……
最大的阻碍排出了之后,官府行动顺利了很多,仅两天时间,下游低洼处的百姓便被转移的七七八八。因为不知道大水什么时候会退,当地知府也腾出手里着人开始搭建一些草棚,四处收集一些常用的药材。
结果就在当天夜里,大坝终于决了口。滚滚浊流夹杂着上游带来的沙土,一夜之间将安徽周边境内变成泽国,无数人的家园被毁,田地被淹。
万幸的是,因为转移的早,境内百姓除了个别誓死不肯离家的之外,皆安然无恙。
百姓们看着自己家园一夕被毁,几乎哭都哭不出来了。而此刻胤禩却忧心另外一件事,因为住在草棚的百姓人数众多,这几日药材和米粮都耗的很快,再过几日,可能来粥都喝不上了。
……
不巧的是,这场大水也冲毁了三里多长的官道,致使他手中写好的奏折送出去便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胤禩心急如焚,但又必须面上镇定自若,一来是他历经两世,早以处变不惊惯了;二来他若是露了怯,引起百姓恐慌便真是大罪了。
因此他仍然泰然自若地坐镇总督府,心中却不免猜测这场大水京城是不是已经有了可靠的消息?老爷子会派谁来赈灾?靳辅是否能活着来的安徽?陈潢是活着还是重复了过去的命运?
他的努力,到底能不能抗争过这命运的轮轴……
钦差
安徽境内连日来仍然阴雨不断,绵绵不绝一般,似乎天幕被撕开了许多条口子,怎么修补也修补不完。
胤禩头疼不已的揉了揉额角,他自小生长在北方,江南阴雨潮湿的天气让他有些不适。刚开始还好,后来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似乎整个江南都浸透在细细密密的水幕之中,他之前又几次和于成龙一道去视察灾情,整个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浑浊的泥沙里受了湿气,如今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趁着人不在,胤禩坐下来揉揉膝盖。他前世被圈的最后几年里,也有这样的不适,只是没想到这一辈子竟然这么早便开始了。
这便是所谓殊途同归么,胤禩心中暗自嘲笑着,心中着实轻松不起来。
从五日之前开始,米粮便见了底,如今全靠挖取洪水过后地里庄稼未成熟的根茎煮粥,加上野草杂菜果腹。连河督府专门未胤禩和于成龙已经各位大人留下的口粮也被分了出去,如今连铁锅都快生锈了。
最糟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谣言开始静悄悄的在灾棚中散步了开来,说是官府衙门有粮食,但是留着自己吃不肯拿出来。赈灾的钦差再不来,只怕很快就要出乱子了……
“八爷!”
胤禩太阳穴突突一跳,一抬头见一名官府的衙役匆匆忙忙跑来,这群小子,都跟着于成龙学得没大没小,人未到声先至。不过今天听他语调高昂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看来必是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不过听他语气里有惊无惧,想必不是坏事。
官府衙役与胤禩混的久了,都知道胤禩脾气好,没有官架子,于是那人刚一进门,不等他开口询问便噼里啪啦道:“八爷,皇上派来的钦差到了!”
“当真!”胤禩顾不得旁的,将手中的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