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厢到西苑,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没有放过,“哐当”白瓷碎裂,云片桃花糕散落一地。
“仔细的搜,房梁、隔墙、壁橱,掘地三尺!”程仲棋不慌不忙下令,他有的是时间。
来来往往的衙差们手脚不停,不知不觉日暮偏西,原本暗沉的天色更是压抑,显然,程大人并没有鸣金息鼓的意思,不,或者应该说,没有查出蛛丝马就誓不罢休。
得了令的兵卒们更是胆大妄为,房中的数多支架轰然倒塌,陈年收藏的旧书散落遍地被人踩踏而过,张怜屋中仅剩的两个红木箱被蛮力撬开,里头几匹绣花的上等布料被撕了个粉碎。
陆婉瑜没有办法制止可见状忍不住怒上心头,那是母亲留下的嫁妆,珍藏多年竟遭这些不通人情的兵卒蛮横对待:“你们——你们别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细弱,兵卒们不会搭理女眷的话,讪笑着踹门而去。
程仲棋不以为然的瞥了陆婉瑜一眼,正堂出来的衙役不知将什么递到了他的手中,男人耸着肩笑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的糖人,虽被摆放在厅堂的窗下却上头一尘不染,想来陆以蘅很喜欢这个小玩意:“陆大人,知道朝廷里的人都怎么夸你?”程仲棋转过身看向一直神色紧敛的陆以蘅,晃了晃手里因福树的麦芽糖。
“魏国公府里的小刺猬,剿匪大军中的小阎王,听说你在偏隅突破重围救过不少人的性命也一马当先斩杀数百贼寇,好生厉害啊,掌着生杀大权的感觉是否,意犹未尽?”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姑娘,想象不到十年前的药罐子除了在盛京城一鸣惊人还能横刀立马罗刹花间,“你人还没回到王都已经得了不少大人的赞不绝口,道是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就连石大将军都在大军回城前向陛下求情务必要将案子水落石出,切勿牵连魏国公府。”啧啧啧,瞧瞧,舞刀弄枪的莽夫偏生就得了众人的青眼,一场剿匪成就了陆以蘅,只是可惜,他们口中的“小将军”、“大英雄”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就好像她喜欢的这支唐人,童心未泯、难成大气,程仲棋俯身压着嗓音在陆以蘅的耳边轻语,“你这样的丫头,为何要回到盛京城。”
为何要为这本来就一蹶不振的陆家出头。
不过一盘散沙,就该日暮穷途,可是陆以蘅的出现让陆家重焕生机,然而,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凭着一腔孤勇热血,又岂能踏过盛京城的千沟万壑。
程仲棋笑吟吟退开,“啪嗒”手中的糖人落地,碎成了一片。
“哎呀,本官不小心。”他挑眉刻意装腔作势,鞋履踩踏过碎裂的麦芽糖,嘎吱嘎吱。
陆以蘅怒目而视。
她在克制,男人瞧得出来,眼神如同带着冰锥恶狠狠的就能扎进皮肤,可他坦然而笑就仿佛在看一只敢怒不敢言的猴子,居高临下没松开鞋履,突得臂弯被人狠狠一撞,有股力道压在身侧顶得他踉跄着大退三步,那身影一瞬已叫旁边的衙役给擒住了。
竟是那个一声不吭的小丫鬟花奴,咬着牙跟涨红着脸比陆以蘅更愠怒三分,显然是卯足了力道冲撞上来,好大的胆子。
程仲棋一摆手,衙差拧过她的胳膊在腿脚上一踢,迫其下跪。
“二哥!”陆婉瑜惊呼,花奴身子骨弱,被两个官差左右拗着臂膀硬生生的几乎将脑袋都贴在了地上。
“谁是你二哥?”程仲棋好整以暇,陆婉瑜就是个只会哭哭啼啼从来毫无建树的女子,就和那些摆放在壁橱上的花瓶没两样,今儿个,好像生气了,怎么着?
就因为一个小奴才?
可笑。
“婉瑜——”张怜循声拉扯住陆婉瑜的袖子,怒道,“别与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讲理。”理是说给人听的,这般混账东西怕是压根听不懂人话!张怜浑身都在颤抖,是给气的。
程仲棋眯眼,目光转向张怜,那老女人虽然看不见,但似是察觉了一般,硬是挺起了胸膛,好一副无畏无惧坦然对峙的模样,男人抹了抹鼻尖缓缓踱步,他如今可有着极好的心情来和这一罪门好好聊说聊说。
“老夫人,您眼瞎了,莫非心也盲了,”他可笑的抬手一指,“陆家一门老弱病残无用废物罢了,除了惹是生非在盛京城里还能落得何种好处,哦,对了,还有个天资聪慧的早夭儿,可惜啊——否则您老现在也不用光依靠着一个‘药罐子’了。”他眼角余光瞥向陆以蘅——你以为你是救世神佛吗,不,你只是她们达到目的的垫脚石,陆家想要翻身的筹码。
喏,若是陆仲何那个所谓的神童还在世,也许压根就没有你陆以蘅一分的地位,她们是打从心眼里对你好吗,不——她们只是利用你罢了。
程仲棋很是想不明白,陆仲嗣是个赌徒,陆婉瑜是个花瓶,一个关着“洗心革面”的幌子进东书院成了伴读,一个残花败柳还入了江维航大人的眼。
而陆以蘅呢,是个冥顽不灵的刺猬,自以为是、我行我素,这般拼了命的努力在魏国公府这些不中用、不争气的蠢货面前,毫无价值。
陆婉瑜袖中的拳头捏的咯咯响,在那个男人站在陆以蘅面前,用着不屑的眼神说着挑拨的话语,将陆家所有的关怀置喙成别有居心的时候,陆婉瑜发誓,她这辈子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愤怒,恨不能将拳头恶狠狠的砸在程仲棋的脸上,让他头破血流!
张怜拉扯住她长袖的手一松捂上自己的心口,猛烈的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