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上午。在长安中,一组车驾为开道的缇骑引领着,从天禄阁东北侧的宫门里驶出,沿着宫墙之间的宽敞道路,前往城东侧安置被俘河西贵族们的宅邸。
在从天禄阁出发之前,什士们是先乘车从上林苑的驻地来到天禄阁中,将他们前几个月辛苦编集的词典草稿按音序从工作地点分箱搬到车上,之后才出发拜访这些贵俘的。每个什士都分得了二箱——少数是三箱牍片,同时每人还随身携带了百十片空白的简牍。他们得在两天的时间里将需要校正的词条用这些新的简牍更正替代,按照乐正绫的估算,一箱最多出现二十到四十处错讹。
车舆排成长队于长安的街道中行驶着,轮辐在土路上扬起许多飞尘。从东南升高的太阳仍然保持着它入夏以来的威力,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炎热。
“这七月一眨眼就过了一半了。”乐正绫攀着车槛,“时间真是快。”
“这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去挺快的。当然,也可能是和我们每晚吃完饭就睡,基本上没有夜生活有关吧。”天依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在这个时代度日如年反倒挺磨人的。”
“我都想穿越了。”乐正绫忽然笑了笑,“穿越到之后去。”
“这么说,我们每天睡觉不是都在向后穿越么?”天依扶了扶自己的发梢,“也是奇怪。这回事好像就在我们来前发生过,我们到汉地之后,无论做了什么,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再次触发。也再没有听说过有其他穿越来的人。”
“确实非常奇怪。”乐正绫将神情沉下来,“如果我们秋后回洛阳时,在你穿越来的地方并不能找到连同我们两个世界之间的线索,那我们就完了。”
“不可能完蛋的。”
天依十分从容地说道。她此时能如此同乐正绫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她掌握了回去的手段,或者对回到现代建立了深厚的信心,而只是因为她和阿绫现在能够确保在汉地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在不期待穿越回去的同时不用担心来自时代的压力,故可以用这些言辞来纾解这个不太可能达成的愿望。
这次再到了浑邪王子府门上,什士们对府中的环境和布局已然熟悉了很多。有些人对正堂后庭的烤羊腿印象颇深,在正门停候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议论此次能否还如上次那样得到那么优善的肉食。
“上次去是五月,这次是七月。按理说,就算时蔬、一些果子,也差不多熟下了。”乐正绫同他们道,“而牲畜吃了一夏天的草,也总是要肥一点的。”
众人听了乐正绫的话,又对七月的羊肉咽下口水来。看着这些小馋鬼,乐正绫不禁暗乐。两千年后的立秋时节有贴秋膘的习惯,在这两千年前,它或许也逐渐在汉地和草原上发端了。这或许同秋季本身的属性有关——在温带和亚热带地区,大部分丰收的节日都是发生在秋季的。草原上的牧人在秋季能养肥他们的马,带大他们的牲畜,自然也能吃上更多东西;而汉地的农夫也能“秋收万颗子”。在物质生产不甚发达的古代,贴秋膘不仅仅是有趣的民俗,还负担着一项生存需要——没有冬眠传统的人类得在秋季进补更多的东西,为生产基本停滞、气候恶劣的冬天储存体力。
“如果王子和小王、都尉们还是像上一回延留我们用午食的话,那大家就能享受上了。”乐正绫说。
什士们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其他事情来。一直到府中回来报命的仆人将他们领出亭候室,他们才将言语停下。在众仆人的带引之下,什士们穿过长长的甬道,在正堂之前,大家像初至时那样,仍旧列队向堂内行礼。河西地区的贵族们已经复聚在了堂内,准备接受他们的第二次提问。双方脸上都洋溢着期待。
乐正绫先前还在顾虑当骠骑将军的捷报传至这里时,众贵族的精神会有什么变化。他们中大部分人看起来仍然保持了自己的初心——没心没肺,只要自己能够在长安安居下去,原来的部落遭遇什么样的打击都和自己无关。这是在她豫料之中的。在堂上端坐着的人,变化最大的还是浑邪王的小王子。他应该也得知了自己的部落被杀败的消息,不过目前这位青年也和那些他曾经痛斥过的小王、都尉一样,面目上并无什么悲愤之感。
经过这两个月,小王子是就彻底成为和者云都尉等人差不多的角色了么?恐怕未必。因此上,乐正绫和天依更加感谢和珍惜他现在对通书什展现出来的和颜来。
浑邪王王子在和通书什互行过礼之后,抬起手来,颇为兴奋地说了一番话。根据他言谈里面大致使用的词,大家都能听出他是在谈论什士们的工作,但是最终的意思还是要祁什副来补充:
“先前已经托友人打听过了,听说你们在阁里,按几个月来询问我们的成果,编成了一部很大的书。什正上次走前曾经同我说过,这部书是能够沟通汉与我们河西诸部,也能沟通汉和匈奴的。如今这部好书写成了,你们又要过来对正上面的话儿,我怎么能不欢迎呢?”
乐正绫复向他拱揖,向他对通书什的支持道谢。随后,她又向王子询问近来身体是否安好,精神是否康健,有没有过量饮酒等等,得到的都是较为正向的回复。在一番客套之后,她率领什士走进正堂,向在场的贵族们道:
“此次我们来,校对的形式稍微不同。辞书上要校对的量是先前的三倍多,故我让每名什士各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