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甲乘势领着众人一鼓作气冲杀出一条通道,直奔到城上,来到城垛下。有一名亲兵从身后拿出一根长绳,一头系在城垛上,一头扔到城外。祖甲跳到垛口上,攀住绳索,一跃而下。他身后的一二十人也都扯住绳索滑向城外,前面几人才到地上,后面的仍还吊在半空,那绳索因承受不了重量,嘣地发出一声闷响,断作两截,还攀在绳上的一二十人尽数摔向城下。
那守城的士兵见他们要逃,蜂涌而来,没来得及爬上城垛的那几人被无数的戈矛在身上搠出无数血窟窿,倒毙在血泊中。
城外墙根下一片哀号,有的摔断了腿,有的摔断了腰,有的折了胳膊。
城头的守军看不见墙根下的情形,便纷纷举起弓弩对准墙根一阵乱射,祖甲舞着剑大声疾呼众人将身子贴着城墙,那些折了胳膊腿儿、又离城墙较远的来不及躲避箭雨被射成了刺猥,离墙根稍近的忍痛咬牙将身一滚皆滚到墙根下的草丛中,还有几人中箭未死,在黑暗中传出他们的惨叫声,那城头上又循声射来一阵箭雨,又有数人中箭,哀嚎不已。
祖甲按住身边一名亲兵的嘴,压低了嗓音道:“切莫出声!”那众人遂咬住双齿不再作声,有巨痛难忍的便在草丛中摸了一把草囫囵塞进嘴里,有的干脆将头埋进土里咬得满嘴的泥,强迫自己不出声。
祖甲在眼睛贴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黑黢黢的洞,知道那是北城门的门洞,便引着十数个尚能动弹的贴着墙根爬进洞里。
众人一夜奔逃,早已疲惫不堪,身上又伤痕累累,酸痛难耐,皆呲着牙呻呤不已。好在洞门深达数丈,城上守军的箭射不到这里,可以放心躲避一时。等众人渐渐习惯这种疼痛,又感觉天寒地冻,牙齿咯咯作响,肚子里也开始打鼓。
熬到次日天明,天上又下起了雨雪,这城门洞中越发潮湿阴冷。灰暗的晨光从城门上空落下来打在祖甲的脸上,他双手抱膝,下巴无力地放在膝头上,倚墙坐着,头发、眉毛、胡髭凝着白霜,嘴唇发乌。
祖甲睁开有些浮肿的双眼,瞧见城门洞里横七竖八地卧着亲兵们的尸体,数丈之外有几个还活着的都靠着墙根依偎在一起,有三个在他近前,其中一个小腿折了,白哗哗的骨头刺破了裤管露在外面;一个腰断了,上身下肢各扭在一边;还有一个背上插着四支箭,有一支从他胁下穿入自肩井处穿出,血从他身上流到地上,已经变成一滩黑迹,他一只手按在肩头,双眼泛白地望着祖甲,目光定定的,似乎他的魂魄随时都会从他身上溜走。
祖甲目睹惨状,想起140年前,王室贵族为夺王权互相残杀,发生了九世之乱,直到盘庚迁殷之后方才消除乱象,如今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再次上演,自己却被困在这里,无法阻止。祖甲想到这里,心中又慌又乱,腹中一阵绞痛,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紧牙关,用双手按住腹部,强忍疼痛站起身来活动麻木的四肢。待疼痛稍稍减轻,他小心地绕开战士们的遗体,来到城门口下查看地形,数丈之外是护城河,跨过护城河,约有一里远的空地,之后是一片隆起的丘林,如能通过空地,潜入丘林,逃生的机会将大大增加。他试探着向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立刻听见城上的弩箭破空而来,连忙缩回身来。
那些从天而降的箭矢全都射入了草坐中。
祖甲估计城上依然有守军轮班监视城下,如果离开门洞必然被箭阵射成刺猥。但是,如果守军从里面打开城门,他们就会完全暴露在敌军阵前,更加无法逃脱。
这时,听见城上有一女子高喊:“众将士听令,凡斩获祖甲首级者皆可获得重赏,赏给土地百顷,家奴五十。”那女子一连喊了数遍。听这声音赫然便是祖甲的妻子婉儿。
祖甲与婉儿婚后,身边便时常出现刺客,影子一般跟着他,无法摆脱。祖甲曾经设想婉儿做了杀手的内线,却找不出他为杀手提供情报的原因,现在她公然号召守军斩杀自己,使祖甲忽然明白,原来婉儿竟是祖庚的爪牙。听她刚才的言语凶狠无比,而自己与她朝夕相处这多年,竟全然不知。想到这里,祖甲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祖甲心说,如果婉儿令士兵打开城门,她定要问问婉儿,那祖庚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竟能让她对自己的丈夫痛下杀手?
时近正午,城门洞中还活着的人能听见城上守军换防的声音,但城门仍然高挂紧锁,毫无动静。从那盘龙湖底的石室出来后祖甲滴水粒米未进,肠子都饿得打了结,到了这时身上越发没了力气。他靠着厚重的城门坐到地上暗想,即便守军不开门进攻,就这样困在这里饿也要饿死了。或许那些守军知道如若开门来攻,我们这些人必然以死相拼,所以就用弩箭困住我们,教我们冻死饿死在这里。
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亲兵呻呤了一阵,便感觉身上开始变得麻木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迷蒙中直觉饥肠辘辘,缓缓睁开双眼,又觉得身上酸痛难忍,摸摸身上没有半粒可食之物,方才后悔昨日走得匆忙,未带些食物在身上,转见祖甲倚坐在城门角落里,便爬到他身边倚靠着坐在一起。
门洞中这些亲兵俱是王都子弟,曾经跟着祖甲征战多年,与祖甲的感情甚笃,非同一般,如祖甲袭任王位成功,他们也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