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太爷下野,焦家的人口也是日益减少。昔年的幕僚纷纷求去,如今有迈入仕途的,也有告老还乡的,还有在别的东家处效劳的。这首先就走了一拨人,紧接着又是服侍老太爷的一拨人没了差事,十多个厨师因为三年孝期没有差事,也都告辞了去别处磨练技艺。四太太去世以后,内院没了女主人,许多人事建制就不能存在。现在焦家下人最多的差事还是在各地看守庄园,其实就是这个职责,若不是有蕙娘在,他们也未必能好好地完成。乔哥毕竟年小,又要长年累月地闭门读书,乡下庄子里的那些管事们,拿庄子做什么,他都无从知道。
三姨娘、四姨娘在的时候,这两个姨娘都是在四太太身边长起来的,虽说从前不问家事,但耳濡目染,到底也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日常家务有她们过问,乔哥的衣食住行也不至于受了委屈。虽然四太太去了,但每天起来给两个姨娘问安,中午一道用饭,过的也是母子一般的生活。现在四姨娘先去了,三姨娘又想出嫁——她还是坚持要给四太太守过小祥,但蕙娘和权仲白都道没这个必要,毕竟年岁也耽搁不起了——乔哥的生活,肯定要发生变化了。蕙娘担心他无人约束,跟着下人们只是淘气,便和三姨娘商量着,将家中近身服侍乔哥的几个人都拿出来斟酌了一番,选定了一位作为大拿,又道,“鹤叔现在年岁是大了,不然,让他管着下人们也是好的。”
三姨娘叹道,“鹤叔应当就是这几个月了,他只比老太爷年轻了几岁,这些年来也是操劳不堪。送走了四太太,精神头儿也垮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时常令乔哥过去看望他……”
她又有几分动摇,“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一片纯孝,却找不到孝敬的人,老太爷和太太都去得太早,现在,四姨娘去了,鹤叔要去了。连我都……我心里可是不落忍,要不然,我——”
“姨娘。”蕙娘低声道,“您实在是多虑了,乔哥今年都多大了,十五岁就可以办亲事啦。这几年的时间,难道还少人照看了他?等新媳妇过门,再给您办亲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高门大户的少奶奶,哪个把姨娘当人看呢?光是为了焦家的名节着想……”
三姨娘低低的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又是欣慰,又是疲惫地道,“你能说出这话来啊,我心里就觉得宽慰、舒坦……”
蕙娘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从前太刚愎自用了,有些事办得太激烈,不是您教我,我断断成不了今天这样。”
“我可教不了你。”三姨娘摇了摇头,“教你的那是姑爷。”
她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虽说在这儿,我也插不上你和姑爷的话,但我……我万一真的出了门子,你和姑爷都不必时常来看我,免得招人议论——”
见蕙娘有抗辩的意思,她又添了一句,“别说对你,对我也不好。”
蕙娘又如何不明白生母的用意?她眉头一动,想反驳几句,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听三姨娘续道,“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只想着一句话,你万万要好好对待姑爷。听我的没有错……姑爷待你那是没有话说了。你的性子但凡要能软和一点,姑爷也不必这么事事容让,只说……只说我改嫁这事,前后费了姑爷多少心思?若是常人,哪能这样开明,就算姑爷素性特立独行,这事也大出世人意料,他做这些事,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蕙娘禁不住道,“您可还真是不含糊。他对我好,难道我就对他不好了……”
三姨娘有几分恼火地看了女儿一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白了,我也就比你大了那么十几岁,白占个长辈名分而已。你是要比我厉害得多了,我拿什么身份来说你?”
这话都说出来了,蕙娘还能怎么说?她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您总觉得他娶我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心里……我心里难道就不委屈了?”
她这样小女儿态地和生母较真,反而惹来三姨娘的好笑,她抚了抚蕙娘的浏海,意味深长地道,“这女人本事再大,也得有个一样本事的男人来配才好。老爷子、四爷把你教得那样能耐,事事是都压人一头,任谁在你跟前,都要退了一舍之地去。从前在你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看似对你百依百顺,巴不得能把你娶到手。可你没想过,真在一起过日子,他们现在,官位最高的在哪个地步?无非也就是六品、五品吧,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能办到什么事儿?你呢,本事大了去了,银子且不说,随时随地想办什么事,和老爷子的门生,甚至是和燕云卫的统领大人都能说得上话。男人在你跟前,处处都不如你,他心里能好受得了吗?日久天长,总有矛盾的。到时候,他一句三从四德,把你给锁起来了,以你的性子,能过得开心吗?”
蕙娘眨了眨眼,有点明白了,“您还是嫌我野了吧,不出声就出门四个多月……”
蕙娘出门的真相,虽然对外是有所隐瞒,但在三姨娘这里,肯定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是一个——天下除了姑爷以外,还有谁这么宽宏大量,自己在京里照看家里的琐事,放娘子一出门就是几个月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晓得……你已经是处处都强得不得了,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了。”三姨娘叹了口气,“文娘、乔哥,说来哪个孩子都不